四月雪
忽然下了雪霜，
就会想起信仰。
当个人的往事，
忽然失去重量，
就拥有坚强的力量。
脸色放在一旁，
内心反而宽广，
人世间开始绝望。
——《四月雪》
我叫雪，出生在四月。 长发。骄傲却喜欢微笑。
我没什么朋友，唯一可以交谈的是贝妮——一个有些肮脏的娃娃。
院长总是说：“你要乖乖的，那样才会有人领养你。”可我一直认为自己是被上帝遗弃的孩子，我没有被爱的权利，所以我不需要被人领养。我并不乖。
懂事以后便喜欢上了雪，每年冬天都盼望着可以早点下雪。雪花飘落的时候我就会微笑，一直微笑。然后跑出去，抱着贝妮站在雪地里，不穿外套。奇怪的是并不感觉到寒冷，只是在笑过以后抚摸脸时，泪水早已冻结了。
院长有时会骂我，怪我是固执的孩子。她说自己从来没见过如此倔强的人，虽然我只有九岁。经常把自己弄病，然后拒绝吃药。把杯子打翻，看着一大群人气急暴跳。接着我就会笑起来，把贝妮抱得很紧很紧。因为我知道除了她，自己已经一无所有。
楚平是在我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出现的，那时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离开孤儿院。院长把那对夫妇带到我的房间里，随后对他们说了些什么。我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对我笑了，眼神中有莫明的亲切和温和。我在心里说：“原来爸爸就是这个样子的。”为了那个微笑，我放弃了骄傲和固执，对院长点了头。后来上车的时候发现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孩子，他坐在后排的位置上。见到我上来先是看了看，接着拉过我的手紧靠在自己身边。他问：“你叫什么？”我说：“我叫雪。这个是贝妮，我很爱她。”这个男孩就是楚平。
来到新家的第二天便是我的十岁生日，蛋糕是爸爸买的。妈妈是时髦的女人，总是打扮得很漂亮。但是她从不对我笑，话也不说一句。我知道她并不喜欢我，所以我不叫她妈妈，只叫她阿姨。蜡烛熄灭的时候楚平递给我一个小盒子，告诉我一定要晚上关掉灯以后才可以打开。爸爸笑着问我想要什么礼物。我想都没想的大声喊道：“我要楚平！”接着就固执的看着他。
十岁生日那天我终究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礼物。
说不清楚为什么想要楚平，只是一种纯粹的感觉。喜欢看楚平的眼睛，纯净得厉害。微笑的时候眼睛仿佛也在一起笑，所以我总是去搔楚平的痒，仅仅为了看他的笑容。楚平比我大几个月，阿姨一直让我叫他哥哥。可我只叫他楚平，在我心里楚平就是楚平。爸爸似乎非常忙碌，在给我安排好学校之后便每天不见踪影，只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回来。有时饭也不回来吃，等我和楚平都睡下了也不见他回来。阿姨也不担心，每天都很清闲的呆在家里。偶尔打牌，要不然就去找朋友逛街。楚平说他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，我说：“我没有妈妈。我只有贝妮、楚平还有爸爸。”
十五岁的时候爸爸去了美国的分公司，阿姨一度大吵大闹。但是无济于事。楚平似乎也不开心起来。我逗他，他也不说话。我搔他的痒，他也不笑。后来我跑去求爸爸，让他不要离开我们，可飞机还是带走了他。那天晚上我看到楚平哭了。第一次看到他掉眼泪。
我爬进楚平的被窝里，怀里还抱着贝妮。我用手去擦楚平脸上的泪，他避开。可我固执的压住他的手，一定要把那些眼泪全部擦干净。我说：“楚平不可以哭！楚平只能笑！”然后我把手指轻轻放进嘴里，原来眼泪很咸很咸。“雪，你真乖。”最后楚平摸了一下我的头沉沉睡去。我笑了，在心里说：“楚平，我喜欢你。”可惜他听不到。
四月，阳光谈不上明媚，可有时确实是不错的天气。爸爸会在生日那天寄礼物给我。他一直很爱我和楚平。阿姨的脾气越来越暴躁，偶尔会在家里胡乱砸东西，砸过之后就痛哭。眼泪把她脸上的妆弄得一塌糊涂。那时候我就觉得她好可怜，也发觉她在一点一点的变老。已经是高中生的我渐渐明白爸爸其实并不怎么爱她。
楚平已经是高大的男生了，足足有1、80米的个儿。在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，他很优秀。我没什么朋友，在班上说话的时候不多，有同学看我，我就朝他们微笑。后来也有男孩子偷偷送信和东西给我，我只看了一眼就都丢进了垃圾桶。他们说我太骄傲了，骄傲到无法接近。就像我的名字一样，听了就让人寒冷。
高三开始分班，尖子生都会被聚到了一起。楚平自然而言被分了出去。我留在原来的班里，上课时常走神，想楚平在干些什么。班主任总把我叫去谈话，开始是苦口婆心，后来就放弃了。她一直觉得我很聪明，不该只停留在现在的成绩上。可我却不在乎，我知道自己可以有更好的成绩，每次考试的时候我都会少答几道题。说不出理由，仅仅想那样。我知道自己是奇怪的女孩。
这些年爸爸总共没回来过几次，他不想回来，有很多理由。但我知道其实他很想念我和楚平。每次打电话都要和我们聊很久。我说：“我们都很好，贝妮也很好。”然后爸爸就笑了。突然很想念爸爸眼中的亲切和温和，发现如果再看不到的话也许自己就会忘记，再也想不起来了。
在学校里楚平很照顾我，一直都是。即便是现在不在同一个班里了，他也总是跑过去看我。中午一定要找我一起去食堂。我选座位，然后他去排队买饭菜。楚平知道我喜欢吃什么，每次都把他的那份多挑出来一些给我。大家都认为楚平是我的哥哥，没人知道我的身世。可他们都很奇怪我为什么只叫他楚平。后来就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出来，我不在乎。但楚平似乎介意起来。
“雪，从明天开始叫我哥哥。”
“不！”
“听话，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。”
“我喜欢你！”
楚平愣了一下。眼中有我不懂的东西，随后离开房间。
四月末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楚平交女朋友了，是尖子班里的班花。长得很漂亮，而且人活泼开朗。下课的时候我跑去看，是个短头发的女孩，笑的时候有酒窝。楚平抬头见到我，我摆摆手喊道：“哥，放学不用等我了。我有点事！”我笑着转身，余光瞥见楚平手里的书“啪”的一声掉在了地上。
喜欢王菲的《四月雪》，因为我就是四月里出生的雪。注定坚强、注定没有希望。
去孤儿院看望院长，发现她已经很苍老了。后悔当初那样气她。院长问我：“雪，还像小时候那样倔强吗？”我点头。她叹气：“早该想到了，看你的头发，走的时候就这么长。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变。”
“我总是把它减到这个长度，因为我喜欢。不想变短发，也不愿意它们太长。”之后院长什么都没说，只是一个劲的叹气。她拿我没办法，一直都是这样。
楚平和乔娜成双成对的时候，我以为自己会难过，或者多少掉一滴眼泪。可我没有。回到家就进自己的房间，看床头的贝妮，觉得她和自己一样孤独。想给爸爸打电话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或者干脆告诉他我喜欢楚平，从十岁生日的那天起。阿姨终于按奈不住也飞去了美国，家里一下子空得厉害。楚平有时会敲我的房门，我拒绝他进来。他就在外面喊：“雪，你晚上吃什么？”我说：“这个不用你管。”楚平就没了声音，可我知道他就在门口。
乔娜有一双慧黠的眼睛，总偷偷的打量我。而我看她的眼神是肆无忌惮的，我向来如此。后来她就不再看我了，因为她的目光总是输给我。那时我就会很开心，笑过之后竟发现，没有丝毫开心的理由。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我决定就这样颓废下去，因为我想要颓废，因为我是雪。是一度被上帝遗弃的孩子。
一连几天不去学校上课，到闹街的游戏厅里去玩乐。虽然还穿着校服留着长发，可脸上却有冷漠的表情。去网吧一坐就是一天，把书包里装满琐碎的东西。最后却发现没一样是自己喜欢的。后来全部扔掉，书包就空了。于是心也空了。
我问贝妮：“为什么四月的天空从来都不下雪？”
楚平却一脚把门踹开，狠命的说：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“我什么都不想干！”
“雪``````别伤害自己。”
“那我去伤害谁？”
楚平哑言了，一脸心疼的表情。我反而安慰他：“我并不打算去伤害谁，真的。因为我是雪，骄傲的雪。”说完我向楚平微笑，然后走到床边抱起贝妮，轻声对她说：“我好喜欢你。”
楚平突然从背后把我揽进怀里，重重的说：“雪，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从小就和我在一起生活而喜欢我，我不想你因为熟悉而喜欢。你明白吗？也许你会遇到更出色的男孩，也许只是时间未到。我想给你充分的时间去选择，我只是想这样而已！”
“楚平``````”我点头。
很快楚平就和乔娜分开了，因为他并不喜欢她。高考快要开始的时候爸爸打来电话，他已经决定正式和阿姨离婚了。这是迟早的事，所以我不意外。只是没有想到阿姨不要楚平的抚养权，爸爸决定把楚平接到美国去读大学。楚平说：“雪，和我一起去。爸爸想你。”我说：“不是要给我充分的时间去选择吗？那么我们还是先分开吧。”于是楚平就真的走了。我知道任何事情都不会像每个人想象好的那样去发展，也许我不该那样自私。为什么不给楚平多一点的时间去选择呢？我笑了，怀里抱着贝妮。
“当个人的往事/ 忽然失去重量/就拥有坚强的力量/ 脸色放在一旁/内心反而宽广``````”耳边又响起了《四月雪》，我知道自己在想念楚平。不知道地球另一边的他是否也在想念我呢？希望明年的四月我的楚平会回来，希望若干年后的四月我们会像彼此希望的那样选择彼此。
。完。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